
《二丫,倔倔的二丫》(小小说)
作者/张鸥
熟悉二丫的人说她,“人不类”。
亲朋好友说二丫,“脾气够嘎咕的,臭嘴子”。
人嘴两层皮,舌头不是东西,既然上嘴唇碰下嘴唇,想怎么评说是人家的事儿。好赖自心知,管不住人家的嘴,摸着兜兜自己掂量着办呗。二丫自个儿常定语,“我就这倔了,改不了,也没打算改,不亏良心就行”。
二丫倔,从小就倔。整条街的人都知道,当初给她接生的婆婆背着人说过,没见过这么“倔出花儿”的,倒提溜腿儿一声不哭,裹吧好了搁炕上,哭好大一阵子,似乎带着多少委屈降生的。
藏猫猫的游戏在大人们扯着嗓子喊“铁蛋儿”“二宝”“林头”回家吃饭声中,终止。孩子们一哄而散,各回各家各找各妈,二丫才赢了一局,轮到自己猫起来,认为是智力的比拼。她猫在苞米垛里死等着来人继续逮人游戏。后来,她睡着了。
已然过晌,急坏家人,招呼着东邻西舍,嘴里“二丫,二丫”的疯狂寻找。生怕沟坎河堰有个啥。二丫迷迷瞪瞪钻出来,羊角辫沾的磨磨唧唧的,抓住头晌一块儿玩的孩子,“找我呀。该你找我了”,死拽着不撒手。不玩不行,她哭。
二丫哭起来够得上震天动地,没完又没了。她能不吃不喝的挪着地方哭,墙根哭,石台阶上哭,再没人理骑梯子上哭。边哭嘴还不时闲,叨咕着“冲啥?凭啥”?
大人们被她哭的腻脑心烦,许这许那,都不行。她爹来了脾气,提溜她脖领子到井台边吓唬她,“再哭,扔井里,不捞”,照哭不误。没奈何,又提溜回家,扔屋地,二丫缓过劲儿般接着哭,嗓子都沙哑了,她娘搂搂她,她泪眼汪汪推开,他爹真的动了肝火,菜刀背比划着要“剁了喂猪”,谁也不能天天听哭声过日子,二丫有点胆怯,“嘤嘤”的隐下声调。
以无与伦比的哭功出名挂号了,二丫落下一个没伴儿玩的下场。她追着那群孩子的影子,总挨甩。其中一个小丫头告诉她,“我妈嫌你泥腿,不让和你玩儿”。二丫不追了,却也没有哭,蔫蔫的折回自家院子。那时她大约五、六岁。
爹妈下地干活,哥哥上了中学,二丫背着哥哥打发下来的旧书包进了校门。周末写完作业,二丫院里青石板上逗猫玩儿。为了借作业,以前不带她玩儿的小铁蛋儿捧着苞米爆花来找二丫,倔劲儿上来,“老师说,不许抄,要不然全县统考你还不会”。扬起小脏脸儿,抻着铁蛋儿的手,趴炕沿上,摊开课本,一道题一道题给他讲。铁蛋儿憨憨的笑了,俩小人儿一人一个的吃爆花,抽冷子往猫嘴里塞,吃不吃无所谓,好玩儿。
二丫晃悠晃悠中学毕业了,爹娘供哥哥读书兼奉养老人,有些吃力。二丫的成绩不上不下的,主动张罗着务农帮衬家里。不落忍的奶奶抹着老泪,出来进去磨叨“还得接着念”,二丫犯倔,“我爹娘都累成罗锅子了,啥人都活着”。
女大十八变,二丫出落的水灵灵俊样的。赶集路上遇见原先同级不同班的男孩儿,情窦初开,一来二去谈起恋爱。等到家人发现,木已成舟。领给大人看看审查,撸一辈子锄杠的爹摇头反对。“站没站相,坐没坐相”,“说话不着天儿不着地儿的”“连声叔婶都没叫”,爹理由充分。
二丫陷的深爱的痴。举把菜刀威胁爹娘“豁出死,也得嫁”。
怕啥来啥,儿子会走了,二丫被丈夫伤透透的。除了喝酒就是耍钱,横草不摸竖草不拿。孩子肺炎住院,二丫硬着头皮回娘家求援。夜间她累极眯着了,丈夫蹑手蹑脚掏她衣服口袋,二丫惊醒。抄起桌上的半个西瓜砸向丈夫,汁水,瓜籽摔的稀烂稀烂。愤怒的二丫哭喊着,“离婚,非离不可。怨我不听爹娘的话啊,看皮儿看不透瓤”……
冲孩子面儿,老人拦挡着,宽慰着。二丫一字一顿的,“必须离”。跪地上磕头,血印了,爹娘无奈答应。
说到孩子,考虑以后轻松单身好再成家,爹娘让二丫放弃。二丫一脸坚毅,“带着,走哪带哪,我是他妈妈”。
二丫,倔倔的二丫带着儿子重新开始生活。夜晚,儿子问二丫,“妈妈,人家说我是你的赘的街,啥意思啊”?二丫戳戳小小的脑门儿,“宝贝儿,那是夸你呢,你是妈妈甜蜜的缀子。有你有奔头”……
窗外下起蒙蒙细雨,嘀嗒嘀嗒复嘀嗒,儿子枕着二丫的臂弯,母子入梦。
